坐标郑州。
我是做了spa后意犹未尽，加了个钟，准备做个足疗。给我做spa的技师帮我预约，预约成功之后说:28号，她刚来，是个小美女。我点头示意，其实我没戴眼镜，连给我做服务的技师脸都没看清，也不太在乎长相，只是有些疲惫，想放松。
随即被客理带到足浴房间，躺下有些饿，准备点个外卖吃。
昏暗的房间里硕大的屏幕有些亮眼，坐下后翻着外卖软件，细细盘算着吃些什么，这个姑娘走了进来：贵宾您好！我是28号技师，很高兴为您服务！
故事到这儿也就开始了。
攀谈之中，得知我去年大学毕业，她倒也没有露出多少羡慕，只是淡淡问了一句，大学里谈恋爱的很多吧？我怔了一下，因为月初我与相恋了五年的女孩子分手了，有些心悸，对恋爱这些字眼有点敏感，我掩盖着情绪装作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昂对，就接着选外卖了，点了两家店都下班了。
"那你谈恋爱了么？"
"谈了。五年，不过刚刚分手。"带着一丁点儿炫耀，好像在等待着她对五年这个时长的感慨。
"我跟我初恋，谈了七年……"
听到这话，我放下了手机，挺了挺腰，顺着屏幕映过来的光，挤了挤眼睛，看清了对面的姑娘。
是一个，普普通通的女孩儿，算不上漂亮，眼睛大大的，圆脸但不胖，看不出来年纪，应该不大，一口标准的河南普通话，时不时蹦出两个河南音。我也是河南人。
"我和初恋是在北京认识的，那时我在北京卖酒。"她眼眸往上一抬，作思考状，似乎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…
"很早我就去北京了，08年奥运会的时候就在北京挣钱，卖酒，白天卖红星二锅头，晚上去量贩式KTV卖啤酒，你应该知道量贩式吧，那种门口有个超市的那种，我卖雪花，白天晚上都上班，两个班，那时候一个月能赚一万块钱，除去生活开销，都给我爸寄回去，家里就我和我爸两个人，他现在已经七十了，我是抱养的，他没结过婚，四十多岁把我抱回家…"
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，复杂，沉重，讲不明晰，顿时听下去的兴趣更大了些。
"那你跟你爸感情应该很好吧？"
"嗯！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！比男朋友还重要……我爸他不喜欢我的初恋，觉得太远了，嫁那么远的话，他不放心，就想让我找个离家半个小时车程的对象…我和初恋分手了，我们俩没有什么矛盾，就是我爸不同意。爸爸两年前查出了癌症，胃癌，切除了，也是那年我才从北京回平顶山，当时得知他得病，感觉天都塌了，我爸就是我的天。"
我不太确定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是水还是隐形眼镜。
"在病床上，我爸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说，别跟那个男孩子联系了。之前听他的话，回家之后相亲，我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，他是个很实诚的人，我爸做手术的时候，家里没有别人，我一个女孩子，独自照顾一个病人有些力不足，相亲对象知道了，跟着我在医院照顾了我爸二十八天，擦屎擦尿，我甚至没看到他有一丝嫌弃的表情，这感动了我。那时才和他认识没几天…"
女孩儿一边帮我按脚，一边啧嘴摇头，我总觉得她眼神里除了感动之余，还夹杂着一抹忧伤。
"那你爸对这个相亲对象满意么？"
"很满意，这个男朋友，我们是一个乡的，开车也就十五分钟，但他家条件不是很好，在山上，家里面有三个男孩子，我家是在国道边上，怎么说呢，前些年我攒了些钱，给我爸，他把家里翻新了，什么都有，厕所，厨房，洗澡的地方，我家条件比他家是要好上一些的，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，哦对了，我这个对象是做美发的，我们已经订婚了。"
女孩儿羞涩的低下了头，她背着光，我也没判断出来是否是红了脸，但我觉得应该是。
"恭喜恭喜啊！"我几近正襟危坐，兴致勃勃的听着她讲。
"我没问他要什么钱的，订婚他给了七千块钱，拿着钱之后也就是买了买给老人的衣服，我爸，他爸妈，还有我的衣服。你觉得七千多么？"
"不算多。"
"我觉得也还行，在我家那边现在一般给很多了，七千确实不算多，其实也没那么大必要，钱嘛，得挣才行。我想着买金镯子干什么，戴在手上，一万来块钱，不如存起来呢，存起来多好，能应对个什么事，戴手上算什么嘛。我很爱钱的，超级爱钱，也才来这儿工作一个月，这个月应该是九千七百多，扣除扣除精油这类用品，还有工装，宿舍的被褥什么的，能剩九千，一个月大概花一千，剩下的都给我爸转过去，我们同事都说我活的很累，说我不舍得买这不舍得买那，但钱攒着不好么，我就觉得钱得攒着，爸爸还得化疗，你想，前些年我攒了三四万块钱，我爸做手术，花了七万，农村合作医疗报了三万多四万，后来又借了别人点钱，所以就想着，钱得攒着，万一有个啥事儿能顶一顶，这道理得有经历才会懂。"
听的我饶有兴致，到这儿我不禁感慨，这农合是真的牛批，政府真的是在一点一点努力让百姓在医疗方面有保障，可能有些跑题。
"前几天我过生日，相亲对象说给我买个迪奥口红，说生日那天给我送到店里，我不要，那多贵啊，又说给我买束花，那玩意儿两天就枯萎了我要它干嘛，钱还得留着…"
"你男朋友还挺浪漫哈"
"他还行，我们感情正处在升温期，但我始终忘不了初恋，他的样貌身形，清晰的在我脑海里，和这个相亲对象在一起的时候，我满脑子都还是初恋的样子，不是那种模模糊糊的，很具体。我是不是很渣，哈哈哈。"
她笑的很为难，但似乎又想从我嘴里听到否定的回答。
"倒也没有吧，人很复杂的，不可能被某个词给框住的。"
我其实很为这个相亲对象感到难过，有些心疼他，但回头想了想，我也可能将来会成为他，更难过了。
"也是为了钱我才干这个的，技师挣得多一些，别人可能会歧视这个行业，我倒没有看不起这个行业或者看不起自己的，之前我们领班给我们开会，问我们是不是觉得做这个行业有些丢人，有几个女孩儿稀稀拉拉的说是，我其实不认为丢人，凭本事挣钱，出力挣钱，靠技术挣钱。平常上早班，下班早，但我就想多上几个钟，能多挣一点是一点嘛，那天生日，本来可以请一天假的，但我只请了半天，回来接着上班，想多挣钱。早晨起来，我的手臂都是麻的，但我很充实。之前有个客人，四十多岁，按着按着说晚上让我跟他出去，给我一千块钱，我拒绝了，我们店里都是纯绿色的，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，他说两千，我说两千块我自己也能挣到，这不是钱的事情，你说对么，不可能为了两千块我去出卖我自己。"
我狠狠地点了点头，竖起了大拇指。
"我们老板想把这个品牌给做起来，不希望我们给牌子摸黑，不能让外面流传说某某店的技师说带出来就带出来了，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，开除，本月工资没有。"
这次我心里默默为老板点赞，有点格局啊。
基本上聊到这儿就差不多了，期间这个女孩儿问我的感情问题，我也没说什么，可能是认为五年比七年少了两年，也可能是觉得她很昂扬向上，而我丧了吧唧。
为什么要在这个问题下面这样作答，这可能就是知乎的魅力吧，文不对题没人给我打红叉。
而且问题问怎么看20岁在做足疗师，如果你想听听一个陌生人眼中的足疗师，我只能说，都是人，都是有血有肉的人，都是故事，都是密密麻麻的故事。这个女孩儿是值得我尊敬的，她没上过那么多学，没读过那么多书，没有像我一样时而忧国忧民，时而自我感动，她只是在努力的按照自己的信仰活着，按照自己的步伐向前，按照能让自己快乐的方式，带给亲人爱人安慰。大家都有自己的路要走，我们左右不了别人和别人的想法，有人对技师有偏见，那就有偏见，跟我也没啥关系，有闲钱有时间，有偏见的人去体验一下，有自己的感受就行，看看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。
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，但我一点儿也没觉得她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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